第六十章 【子先生】 (第2/2页)
姜望的屁股才沾着椅子,李一便开口:“最新消息,汗青简已经合卷,现今整个勤苦书院都是封锁状态。内外隔绝,交流不通。无法探知里面发生了什么。”
不愧是执掌最初的那一个,就连把握情报都比旁人快。
当然,背倚道门和中央帝国,这世上也没几个人能够跟他比情报了。
众人脸上并无异色,显然都已经通过各自渠道确认了这个消息。
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!
姜望也通过众人的脸色,得到了确认。
出事的不仅仅是钟玄胤,竟然涉及整个勤苦书院!何能卷起【汗青简】,天下第一书院,就此封山闭门?
姜望相信,汗青简合卷一定是今天才发生的事情,甚至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情。
作为勤苦书院的镇院之宝,洞天排名极高的【汗青简】,从来都是铺展状态,广记文事,不拒交流。勤苦书院的真正山门,就落在此简中。
天下第一书院合卷封山,这样的大事,绝对瞒不了太久。
在场哪个不是耳聪目明?
但凡昨日合卷,今天就不会有人问钟玄胤怎么了。
“看来钟玄胤给我写的那封信,就是最后一次对外交流。考虑到他的时间已经混乱,应该说这封信是最后一次被外界捕捉到的交流。”剧匮冷静地分析道:“综合他给姜阁员、苍阁员的回信,我想勤苦书院的变故,应该是一个循序渐进的事情。在过程上循序渐进,在结果上突然发生。”
重玄遵有些感慨:“千里之堤,溃于蚁穴,一旦山崩,转念之间。”
“若勤苦书院已成溃堤,谁是那个蚁穴?”秦至臻仔细地问:“钟先生么?”
“一个蚁穴哪里担得起这样大的责任?”重玄遵道:“院长左丘吾,当世真人金清嘉,这一代的书院大弟子崔一更……勤苦书院失去音讯的每一个人,都可以是。”
这话有些骇人,众人皆看着他。
“前段时间我研究了一下历史,我有翻书查作者的习惯,无非是在岁月黄卷里一刀斩见。但作为当代最有影响力的史书经典,《史刀凿海》的作者,竟然已经失踪很久。勤苦书院对外的说法,是他一直隐秘地寻找历史真相,所以神龙见首不见尾。但有一个很重要的点——”
重玄遵沉吟道:“牧国圣武皇帝登神以后,《牧书》已经极大丰富。《史刀凿海》里的《牧略》,也得到补全……这是对司马衡道途的完整。他不该没有反应。”
黄舍利摸了摸下巴:“或许勤苦书院的现状,正是他所做出的反应呢?”
“现在还不能确定勤苦书院发生了什么。”苍瞑慢慢地道:“钟先生昨天都有传信到剧先生手中,哪怕他的时间已经错乱,但至少说明那个时候还有消息能出来。勤苦书院里高手如云,更有左院长这样的大宗师在,很可能早就把关键问题送出来了。事件真相应该在书山手里,只是我们目前没办法知道。”
“让照无颜来替职参会,封锁相关信息,书山的意思已经很明确。他们是要自己处理这件事,要在儒门内部解决一切。”剧匮眉心的闪电,仿佛已是真实存在,即将撕裂他的天庭:“现在的问题是——我们要不要干涉?”
这位太虚阁里最严肃的阁员,仿佛在任何时候都是一板一眼,直到现在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:“书山的实力深不可测,至少有供奉小洞天第一宝具【春秋笔】的儒宗二老,像旧旸太子太傅颜生这样的真君,应该也还有,几位院长也都是一代宗师。现在连【子先生】都惊动……放眼整个现世,他们解决不了的问题应该不多。”
“对书山上的人我不了解,但陈朴院长、姚甫院长、白歌笑院长,他们每一个人的眼界,都在我们之上。他们对事件的认知比我们详细,他们对事件的判断,也理当胜过我们。按理来说,我们应该接受,而不是抗拒。应该等待,而不是捣乱。”
“太虚阁说到底,是服务于太虚幻境的组织。我们不是制定现世规则的人,也不是现世秩序的执行者。在理论上,我们没有足够的权利,去干涉勤苦书院的内部事务。”
他一条一条地分析着,到此顿住了,许是觉得不必再说。
这些道理,大家谁不懂得呢?
他抬起他的眼眸来:“不必干涉的理由有很多,要干涉的理由只有一个——钟玄胤是太虚阁员,是我们的同僚,是我们的战友。”
“自道历三九二六年九月九日第一次太虚会议以来,我们已经共事了五年。这是太虚幻境疯狂扩张的五年,我们一起经历了无数的事情。书山让照无颜来替职参会,就是已经宣告钟玄胤的死亡。”
“但对我来说——钟玄胤就算是真的死了,我也得亲眼看到。”
剧匮全程语速不快,最后也只是平静地说:“这是我的表态。”
秦至臻有些惊讶地看着他,就像看到一块冰冷僵硬的石碑,忽然变成了流动的水,变成了燃烧的火。这个不苟言笑的小老头,他的执拗顽固向来只是针对于律法,这似乎是第一次落在某个具体的人身上。
“你始终是一个活在规矩里的人,偶尔任性一次,显得可爱许多。”斗昭懒洋洋地予以点评:“但还不够。”
“大丈夫生于天地,哪来那么多思前想后,条框枷锁!”
他慢慢地坐正了:“钟玄胤是不是我们的人?是不是联系不上了?那我们就去联系他,写信得不到回应,就上门去找,门锁上了就砸开——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。”
横刀在膝,抬手抹过刀脊:“谁会拦?谁能拦?放眼整个天下,纵有我们不能承担的后果,也不在这件事情上。”
“太虚阁此去,并不是为了干涉什么。”姜望在这时候出声总结:“我们只是去接钟先生回来开会,大家都很忙碌,他总这么偷懒可不行。一直让我写记录,我的字……也不很好看。”
阁中有片刻的沉默,接着每个人都站了起来。
剧匮的眼睛没有看任何一个人,他只是用那近乎恒定的,石刻般的声音,宣布道:“关于寻找钟玄胤的提案……全票通过。”
整个太虚阁楼,一霎璨光满堂,就此消失不见。
晚八点有